⑴ 往事鉤沉:沙河北掌拉灰記
一覺醒來,睡不著覺了,看文字打發時間,搜索了家鄉的特產——北掌石灰,出來一篇文章,往事鉤沉:拉灰記。
因為寫的是我們村的石灰,隨引起興趣,不妨讀一讀,這一讀不打緊,前輩的艱難建設場景,在作者的筆下,實景展現,讀得濕了眼眶,想起父親母親的生活艱難,心裡不覺酸楚。有必要借作者的筆墨,讓現在的年輕人讀一讀,也算憶苦思甜,也是表達一下對父輩的敬重之心。
原文如下,尊重作者,不做刪減。
2020年12月18日 · 前河北廣播電視台記者
往事鉤沉:拉灰記
編者按:誰能想到,五十四年前,一個年輕老師,帶領五個學生,前去邢台拉白灰,竟然如同西天取經,經受了那麼多苦難:五天五夜,風餐露宿,雨雪地震,幾經危險。這對於如今生活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的青少年來說,彷彿天方夜譚。珍惜幸福,憶苦思甜,我們要繼承艱苦奮斗的優良作風,開創更加美好明天。
引子
我是范庄村人,一九六一年九月份參加工作,一九六三年在霍橋公社苗庄村高級小學教學。那時我二十多歲,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苗庄高小當時共有三個教學班,兩個高小班、一個民辦初中班。公社中心校長是張洪忠,吃住在校。學校教師有王新民、張尚昆、袁貴考、王秀萍和我,工友是王待沛。袁貴考老師是黨員,被抽到縣「四清工作隊」去永年縣搞「四清」工作了。
一九六五年秋後開學後,縣里撥了幾百元房屋修繕費。張校長與苗庄村大隊幹部協商,根據學校急需讓他們支持幫助蓋四間南屋平房,村裡同意了。在村裡社員群眾的幫助下,從牛庄村磚窯上拉來了藍磚,由村蓋房班給蓋起來了。南屋長四丈,寬一丈五尺,柱頭高八尺半,磚牆厚八寸外暴垛,泥灰縫。房頂椽子上鋪了一層蘆葦箔和葦葉,抹了厚厚一層麥秸泥。東邊兩間為教師宿辦室,往裡有一套間,是校長的宿辦室,外西邊一間為住校生宿舍。從此以後,除本村老師可以在家吃住外,其餘老師一律在校吃住。我家距校只有一里,也搬入學校吃住,遇星期才能回趟家。
這年冬季還算幸運,雨雪不大。雖有幾次,房頂經過清掃、未曾漏雨雪。
六六年春季開學後,張校長從公社要來點鄉自籌款,把苗庄村東三隊場邊快要倒塌的舊磚小屋用二十元錢買下,發動師生拆房把舊磚運到學校,准備讓學生在課余時間砸成碎磚頭蛋,用白灰膏摻和,錘四間南屋平房的房頂。
從曲周炭場買白灰很貴別說,有時候運來點都一搶而光,根本買不到。為了節省開支,校長與教師商量,決定由學校自己拉白灰錘房頂。
經打聽,邢台地區沙河縣在鐵路西的靠山邊的一個叫北掌的小山村,燒得石灰最好,燒的透,石頭少,灰還黏。去拉灰路須從永年縣城洺關過,此村在洺關的西北,走近路也有一百六七十里,還不好走。
張校長從苗庄三個生產隊借了三輛發舊的排子車,又讓老師挑選了五名年歲較長、身子較高、體格健壯並家有或能借得來自行車的學生。民中班三名,分別是鞏村的李季山、東牛屯村的李武名,李潤章;高小班兩名,是東盧王莊村的盧香魁和王洪文(老家是袁庄村)。帶隊者是我,因為我最年輕。
臨走前幾天,張校長、王新民老師和我給這幾名學生開了個會,說明了情況,並通報了家長取得同意,讓各人做好准備:每人一條舊棉被和一條舊布單,三天的干糧和鹹菜,用小布袋裝好。去時為了走得快趕時間,每輛車各備一輛自行車。
走前,我和苗庄村的王新民老師把三輛排子車檢修好並抹了機油,把擋灰的木薄板車笆釘好,還把三輛自行車檢查了一遍,並備了修排子車、補胎的一套工具及膠水、膠皮等。
一、車伴星月夜出發
三月四日晚上前半夜,天氣晴朗,小北風,半月當空。九點鍾,我和這幾個同學喝了碗玉米麵糊糊,算是吃了飯。每個排子車的兩個車幫上,都綁了一根支蚊帳的小竹竿,系了一個舊布單子,好像海面船上的帆,借風力推動。然後把排子車兩個車把綁在了自行車的後尾架上,把准備的東西裝入車中,十點鍾出發了。
我和李季山一輛車,李武名與李潤章一輛車,盧香魁和王洪文一輛車。一人騎自行車拉著排子車走,另一人可以躺坐在車上休息。我讓他們兩輛車在前頭,我們車殿後。出發時,我先讓學生李季山躺坐在車中休息,自己先騎自行車帶拉著排子車走。那是由我用了兩年時間、花了一百二十多元、零湊購買的自行車零件,親手拼裝成沒有車瓦子的自行車。
從苗庄村到曲周再到永年廣府城北堤口,這六十里路,雖是泥土石子路,但較平坦好走,又一路小順風,每人只騎了一波就到了,時間用了兩個多小時。
從北堤口往洺關縣城也有六十里,這段路就不好走了。原因是此段石子路被軋壞了,到處是坑坑窪窪,路面上還堆著一堆堆片石,准備用人工砸成碎石子,重新鋪路。騎自行車拉排子車是不行了,又是小頂風。我們只好把帆卸下來,把自行車放到車上,由人拉著走,每走十來里換一次班,不停地走著。
二、自行車存恩師家
北風慢慢變大了,天慢慢變陰了,沒有了月色,天越來越黑,路也看不清了。走了約六個多小時,才到了洺關鎮。這時北風嗖嗖,天還下了一陣子小雪,使我們覺著自行車是個累贅,需要存放下。
這時我想起了低指標時期,在廣府城上師范時,教我們班文學的王玉壽老師在洺關中學任教。於是拉著車子到洺關中學去找。王老師沒有在校內住。經打聽,他住在洺關這條東西大街中段的路北。我們就拉著車子從街東頭的洺關中學往西走。
到了街中段,找到了王老師租住的家,是一個民家閑院,很陳舊,牆不高,住的兩間小東屋又舊又矬,光線很暗。到他家時,她和老伴兒剛起床沒多久,還沒有做早飯。王老師老態龍鍾,精神大不如從前,稍有點兒痴呆。師母身體瘦弱。
由於當時的條件限制,我沒有給王老師帶來什麼禮物,只好噓寒問暖說了許多熱情客套話,並說明了來意:想放一下自行車。王老師爽快地答應了。我們把三輛自行車搬下來靠在了牆邊,並把小竹竿也放在了那裡。王老師和師母讓我們在他家吃了早飯再走,我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我們離開了王老師的家,拉著排子車往西走,到了縣供銷社食堂飯店停下來,等他們九點開門營業,我們好燴干糧吃飯。
上午九點鍾,食堂門開了。我們每個人提著干糧袋子,拿出混面卷子,讓食堂大廚用白菜分別燴了一大海碗。有的燴了四個大卷子,有的燴了五六個。看起來真是嚇人,一人能頂現在三個人的飯量。由於走了一夜都餓了,吃起來很香甜,狼吞虎咽,不大會兒時間,碗光缽凈。每人燴干糧一角錢,由我付了。
吃罷飯後,我們拉著排子車,沿著國道向北。走出了洺關五六里路,下國道往西北拐,上土路往邢台地區沙河縣的北掌村走。
三、夜晚借宿洺陽校
北風呼呼地刮,天陰得像黑鍋底,又開始下雪了。先是小雪花,後變成了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紛紛揚揚。我們頂風冒雪不停地走,人都成了雪人。時間不大,路沿兒被雪覆蓋住了。路上也不見行人,也無法打聽,只好摸索行進。不知走了十里還是二十里,到了一個村莊,一問才知道叫洺陽村。洺陽村是一個有土城牆、有寨門的村,我們停在了寨門洞內避雪。
天黑下來了,大雪下得不停。我們在寨門內過夜住下不是個好辦法,到北土城牆上生產隊建的牲口棚內住下,覺著也不妥。因為人要吃飯,又是在冰天雪地里。我向喂牛的老飼養員打聽,問你們村有沒有高小學校?他不知什麼是高小。回答說村西南角有個學校,我對你說路怎麼走,到哪裡拐彎兒,你可以到那裡打聽。於是我按老大爺的指點路線,冒雪左拐右拐,學校還是找到了。
洺陽村西南角這所小學確實是一處高小學校,有兩個教學班,校門朝西,東西長方院子,五間北屋,四間西屋。住校老師姓宋,是位中年教師,很穩重。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紹,並說明來意:想借貴校教室住一宿。他同意了。我返回東寨門。同學生一塊兒把排子車拉到學校。因天氣不好,沒有學生來上學,宋老師天不黑就吃了晚飯,把火爐子早就封住了。
我給宋老師說了好話,把火爐子捅開,借用他的炊具,拉風箱做了玉米麵糊糊。讓學生把干糧切成片,泡入碗里,與糊糊混合,就著咸蘿卜菜吃。飯罷,我把鍋碗刷干凈,封好爐子。借了宋老師的玻璃罩子煤油燈,按宋老師的安排,把西教室的書桌並成了床鋪。兩個人鋪一條棉被,合蓋一條棉被,和衣而睡。我與李季山睡在了一個被窩兒。
因為剛吃過晚飯,又是到了新地方,天又冷,是無法入睡的。這時我把帶來的四份河北日報拿了出來,讓他們在被窩里趴著,在燈下,我給他們讀報紙。讀報紙上登載的焦裕祿和戰士麥賢德的事跡,還給他們介紹了其它兩張報紙上登載的黨的好女兒呂玉蘭和戰士王傑的英雄事跡。後來困了,把燈頭擰小了些,不說話了,慢慢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晨六點鍾起來,這一天是三月六日。雪停了,下到地上的雪足有十四五厘米厚。北風沒有停,天陰得還是灰濛蒙的。我把書桌依次擺好後,又安排學生打掃院子內的雪。這時我到北屋把火爐捅開,仍做了玉米麵糊糊。吃完飯後,我給宋老師付燒煤等費用,宋老師堅決不要。我們看到宋老師是誠心的,就不再勉強推讓了,只好說聲謝謝,辭別他拉著排子車上路了。
四、車碾厚雪到灰窯
我們從洺陽村往西走了幾里,拐向西北,過南陽城、西陽城村出永年縣,到邢台地區沙河縣的大掌村,繼續往西北走才到了北掌村的白灰窯場。拐彎抹角,走的都是土山溝。雖然天不下雪了,但走在溝里,頭頂上仍然下著雪。陣陣北風把崗地上面的積雪吹到溝里,一波一波,落在我們的頭上、臉上、身上。溝里的積雪有一尺多深,一個人根本拉不動空車,兩人合拉還有點費勁。我們挽著褲管走,把鞋襪都濕透了,棉褲膝蓋以下也都濕透了。下半截腿腳冷的不能停,頭上飛雪打得睜不開眼,打在臉上又冷又疼。棉襖棉褲內的身子冒著熱汗把內衣都浸濕了,更不能停,一停下汗都涼了,更是冷的不行,只好使勁吃力地拉。溝內兩邊的壁上,隔一段就有一排死人的墓洞,有的封著洞口,有的敞開著沒有封,還有好多沒有上漆的白棺材,在洞內暴露著,使人看了毛骨悚然。
到了北掌村白灰窯上,已是下午一點鍾了。這時天空中的雲有些稀薄,太陽顯出了光斑。掃到路邊上的雪,有點開始融化了。窯上工人吃了午飯,單等下午兩點鍾上班。我們把排子車按順序排在了窯口處,趕快到小飯鋪燴了干糧。吃罷,到燒白灰的圓形豎井井口上,烤濕鞋濕襪濕棉褲。
這時才知道,燒白灰是從豎井口上往內鋪一層煤,鋪一層石塊,一層層不斷,火往上引著燃燒。下面燒過的石頭涼了以後,被從鐵箅子空隙中用鐵鉤鉤下來,裝在車上拉出去就算成了白灰塊了。上面不停地層層填料,火不停地向上燃燒,下面不停卸灰塊,白天黑夜一直不停地循環著。
我們坐在井口旁,井內紅彤彤的,井口直徑約有一丈五六,比我們冬天取暖生的小火爐子大好多倍,非常熱。我們烤著烤著,就輪到我們該裝白灰了,把排子車推到窯洞內爐齒下,工人鉤灰塊往車上掉。等我們拉灰者說「行了」,工人就不再鉤灰塊給你裝了,達到滿意為止。只要你不怕把排子車壓壞,工人就不停地給你裝,不過秤,一排子車灰塊兒只要十元錢。我們裝滿了一輛拉出,再裝一輛,直到依序把三輛排子車裝完。每車下來,一千六七百斤,付了款,拉出窯場。
五、沙崗跋涉店烤衣
來時的溝路,回去時是不能走了,只有向工人們打聽能往回好走的路。當地工人說,你們只能向東走一段路,拐向東北朝贊善村方向的路走,上褡褳鎮到山西的石子公路,向東走,過縣城褡褳鎮往南沿國道到洺關。但是向東北方向走,上公路,得過一段沙崗地,約有一里多,像過大沙漠,非常難走,現在又下了雪更難走。
我們按照工人老大哥指點的路線,向東方向走。在十多厘米厚雪封的泥土路上,兩人合力拉著笨重的車使勁拉,還能緩慢地走著。可拐向東北方向,走那一里多沙崗路確實難走,兩人拉不動,三人也拉不動。我們只好把車停下來,由我架著轅,一邊一人拉長套,另外三個人兩人在兩邊推車幫,一人在後面推車尾,六個人合拉推一輛車,拉一段停一會兒,歇歇喘口氣,再拉推,走一段,經五六次喘歇,才能把一輛灰車拉過沙崗地。經過大半天,把三輛重車分別拉過崗地,上去石子公路後,天已經黑下來了。
天又陰了,北風呼嘯著,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天下起了冰凌糝。雖然公路上雪沒有地里路上厚,但中午剛融化的雪水結成了一層薄冰。我們冒著風雪拉著重車,走起路來還有點打滑。冰糝打在臉上生疼生疼,還不敢大口喘氣,因北風猛吹灌得慌。到了沙河縣城褡褳鎮,經詢問,在東街的東頭路北有一個馬車店。我們到店門口,見已經關門了。停下來,再三敲門,店主才慢慢騰騰地來把店門開了。把車拉進院內,我去店房內辦住宿登記手續時,鍾表敲響了九下。每人住宿費一晚六角錢。
我們被安排在東四間的北屋裡,都是大通鋪。因住店人較多,睡得比較散,店主讓他們挪挪,靠在東三間內,我們六人擠在西邊的通鋪上。我與店掌櫃聯系,使用他們的爐灶炊具,又做了一鍋玉米麵糊糊泡干糧。
飯罷已是夜晚十點鍾了,我讓學生趕快脫下濕鞋襪棉褲鑽被窩休息。我把這濕褲濕鞋襪放在磚爐子周圍,不停的翻烤。屋內因有磚砌大口火爐子,煤也燒得挺旺,不很冷,學生慢慢睡著了,有的還發出鼾聲。可能是學生經過一天的艱苦跋涉,過於勞累了。這時候我邊烤著濕鞋襪,邊看到學生的鼾睡,心裡感到特別欣慰,心想這些學生多可愛啊!他們吃了這么大的苦和累,不喊一聲冤,不叫一聲苦,一心想為學校做點貢獻,將來准能當好棟梁。
夜十二點了,我也困得支撐不住了,我就分別把將要烤乾的褲鞋襪均放在爐子周圍稍遠一點兒,覺著安全了,才放心休息。
六、寒冬求火補爆胎
七日的早晨六點鍾,天還黑乎乎的。我們起床讓店主開了門,拉車出了旅店,沿國道向洺關方向走。這時雖不下雪了,天還陰得沉沉,刺骨的小北風仍在刮。公路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很少。
當我們拉著重車走到距洺關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其中一輛灰車內胎跑氣了。為了防止把車胎軋壞,我們趕緊靠路邊停下車,用木棍支撐住車身,把內胎卸下來。用銼把內胎跑氣的地方銼好。雖有膠水不能補,因天冷,一抹膠水就凍,補不住。唯一辦法,點火熏烤。我們不吸煙,沒人帶火柴,只有向路人借火。
我們等啊!等!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查問了十來個行人,才有一人帶了半盒兒泊頭火柴。我們和他好說,用了兩分錢買下,讓他到縣城供銷社重買盒新的。
有了火柴,我們欣喜若狂,這時我讓五個學生。用兩條棉被把我蒙上圍起來,我在內把膠水抹上,用點燃的火柴一熏一烤,抹膠水處烘一下燃著了,我就趕緊把它挨在一起,用錘子輕錘兩下,揣入懷內,用肚皮的體溫暖住不讓補處受凍。停一會兒後,打氣,用唾沫抹在補氣的周圍,看是否冒泡。不冒泡就是不漏氣了,再填入車軲轆外胎內打足氣。就這樣補好了胎,修好了車,繼續走。到上午11點多鍾時,我們才趕到了洺關。
到了洺關,我們從王老師家取回自行車和竹竿,綁在了灰車上,又在縣供銷社食堂燴了干糧吃了飯,抓緊時間往回趕路。這時天空的烏雲有點散開,日頭不時地露出笑臉,公路上的雪開始融化了。來時的廣府城至洺關的路不能走,只好轉彎邯鄲,回曲周。
公路上由於雪的融化,有水有泥又有雪,我們在雪水泥濘的公路上走,不僅鞋濕腳沾泥,棉褲管兒也粘泥,而且汽車走過時,還會把泥、水、雪濺你一身,真是「房漏趕上連陰雨,船破遇上頂頭風。」五個學生沒有一人喊聲苦累,使勁地拉車向邯鄲方向走去。
七、聯紡借宿遭拒阻
天黑下來了,日頭落下了西山。我們走到了邯鄲聯紡路,找借宿學校。我有個師范同學,東盧王莊村老鄉盧冬芹,在聯紡子弟小學當老師,便打聽校址想住此校。我們拉著笨重的灰車,終於在聯防路南邊一條街中段路北找到了。
到了校門口把車停下,看到校內黑咕隆冬,只有門崗傳達室有電燈明著。向門崗詢問:「同學老鄉盧冬芹老師是否在此校任教?」他說:「有此人。夜裡教師都不在校居住,無法取得聯系。」我說明來意,想在此校教室內借住一宿。他回答說:「我不當家,得校長批准。」我問:「校長貴姓?」他說:「姓黃,在東校區開會。」
我跟他說了很多好話,求他領我去找黃校長。他答應了,把校門鎖上,讓學生在這里歇會等著,領我到東校區把黃校長叫到門外。我做了自我介紹和向他借宿的事,他一口拒絕。理由是:鄉村學校不衛生,怕給他們帶來傳染病等等。我再三懇求,他終未答應,我與門崗喪氣而歸。
在我與門崗去東校區找黃校長協商中,學生在校門口等待,他們不停的跺腳來回走動,因為鞋襪濕透了,腳冷。回來我向學生說明了情況,辭謝了門崗,拉車向北關北頭路東一個小旅館走去。
拉車在路上走時,學生覺得費了好長時間,沒辦成事,還挨了凍,受到了歧視,對這個黃校長很是不滿和憤恨,說他姓黃,是個黃鼠狼。我聽到他們這話,馬上就說:「不要這樣說話,不要這樣謾罵,對人家侮辱不好。如果換位思考一下,自己是黃校長,遇到濺的渾身泥濘的鄉下學生,又是陌生人,那怎麼辦呢?恐怕也要三思吧!」我們就這樣在議論中來到了北關小旅館。
八、糧斷借面遇地震
到小旅館後,把灰車在北牆根下排放好,辦理登記手續。每位床鋪七角錢,我付了款,被安排在東屋三間北邊的通鋪上。我抓緊時間利用店內鍋灶為學生做了玉米麵糊糊。有的學生剩有兩個卷子,有的沒了,我還剩了五個卷子,互相湊合吃了一頓。從學校來時帶的做糊糊的十餘斤玉米面也用光了,真是「窮漢子,趕上了閏月年」。
我們商量了一下,問誰在邯鄲有親戚?只有盧香魁一人說有個姑姑在這,離這個小旅館還不遠。這時我讓四個學生抓緊在南屋做飯的火爐上把濕褲腿濕鞋襪烤烤,早些休息睡覺,和盧香魁從灰車上搬下兩輛自行車,騎車去借麵粉。盧香魁從姑母家借來八斤玉米面。
我又騎自行車到西門外小學找同學陳書貴。等到他和其他老師和管理員一塊從邯山影院看完電影回來,已是夜裡十一點多了,通過他與管理員說合,借了十一斤白面。回來後把學生放在火爐邊烤的濕鞋、濕襪重新翻了一遍,放好,覺著萬無一失,才放心地睡了,
三月八日早晨約五點,在睡夢中被地鳴轟響房屋頂咯吱咯吱搖晃聲驚醒,原來是地震了。我慌忙把學生喊醒,他們不知道地震是怎麼回事。當時我還只穿著褲衩跑到院子里,看了看排子車還排在那兒紋絲沒動,就回來又鑽入被窩。而這時全屋人都不睡了,互相談論著地震是怎麼回事,和一些地震的神話故事。街外邊住戶,人聲噪雜。
天明以後,我們起了床,把烤乾的棉褲腿上的泥巴和鞋襪上的泥巴,摔打了摔打,把衣服上濺的泥印擦了擦,搓了搓。洗了手臉,就動手和麵粉,干焙了一些死小面餅,也沒有油鹽。又用借來的玉米面做了一鍋麵糊糊,每人飽飽吃了一頓飯。
九、慰徒游邯教育深
飯後,有幾個學生提議:「李老師,我們沒來過邯鄲,這次好不容易來了,不能領著我們看幾個地方嗎?」我考慮再三,覺得這幾位學生費了這么大的勁兒,吃了這么大的苦為學校拉白灰,毫無怨言,如果不答應,恐怕寒了他們的心。於是就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他們高興極了。
我領著他們出了旅店,走在大街上,看見一車車戰士和工人、醫生等向北駛去。才知道早晨地震的是邢台地區,震中心是隆堯縣,他們是去救災的。
我領著他們第一站先去看了「回車巷」,看了嵌碑上的介紹,講了邯鄲成語典故「完璧歸趙」、「負荊請罪」,廉頗、藺相如將相和的故事。
第二站到叢台公園上了叢台,了解了趙武靈王的點將台「胡服騎射」「邯鄲學步」、呂不韋與秦始皇嬴政的故事。還看了動物園等。
第三站,到邯鄲晉冀魯豫烈士陵園,緬懷了革命先烈「左權將軍」、「趙海峰」等抗日民族英雄,看了展覽,見了遺留的實物,了解了一些抗日英雄對敵斗爭的故事。
十一點半回到了小旅館,抓緊把所有的白面都焙成了小燒餅,留的面醭拌了疙瘩湯。飯後一點鍾,我和學生拉著灰車從邯鄲往曲周趕。
十、夜返鳳城安全歸
天黑的時候,我們走到了南沿村。我上師范時的政治老師兼班主任樊修明,在南沿村中學任校長。中學在南沿村大街中段臨街路北。我們就拉著灰車進了學校,與樊校長見了面。他已經吃過晚飯,見到我很是親切,問長問短,說了許多。
隨後我提出跟我一塊拉車的學生還沒吃晚飯呢,要求借灶做點飯。樊校長親自找管理員要來伙房鑰匙,領我們到伙房幫助捅開火爐,讓我們做飯。我還是做了玉米麵糊糊,把死面燒餅泡入碗里就著鹹菜吃了飯,喝了碗樊校長給倒的開水。謝絕了樊校長的誠心挽留,我們就上路了。夜裡走在邯臨路上,累了就歇歇,困了就唱歌,唱《學習雷鋒好榜樣》或大聲喊叫,驅趕睡意煥發精神。
天明了,這天是三月九日。走到離曲周西關村西頭沒多遠時,拉著長繩的李武名因過於乏困跌倒了,李潤章架著車轅緊停車,李武名才沒被軋住。我知道了,趕緊停下車,到前面去看他扶他。他是走著睡著了,一條腿跪在了地上,並無大礙。
從曲周的西頭穿過主街鳳城路,到東頭的國防橋,走了足有五里多。剛從國防橋向北走了沒多遠,張校長派來的十來名學生接住了灰車,把灰車上自行車卸下來,有拉的,有推的,有騎的,互相換班,馬不停蹄在曲周到苗庄村十二里的泥濘土路上猛奔。
到上午十點鍾,我們才把三輛裝滿白灰的車拉回到了學校,人和車安安全全勝利而歸。
尾聲
人和灰車勝利返校後,我們把在邯鄲借的白面十一斤、玉米面八斤用糧票和超供應站麵粉價格款,用保價的方式,由學校通過郵局寄給了他們。
住褡褳鎮旅館店費每人六角,住邯鄲北關旅店費每人七角,燴干糧十八人次計一元八角,共計九元六角由學校承擔。去時帶的十多斤做糊糊的玉米麵粉也由學校承擔,個人自備的三天干糧及鹹菜自負。
去拉灰的五名學生,每天補助一元,每人實則四天半,按五元補助,共計二十五元,由學校開支。我是老師,有工資,不再享受五元補助。
拉回來的白灰塊兒,由我和王新民老師與大個子的學生,在課余時間把它淋成灰膏。掀場舊屋拉回學校的舊磚,發動學生在課間用錘子砸成碎磚頭塊。
三月二十二日下午五時,學生在課間砸磚頭蛋時,又發生了一次強烈地震,師生親眼看到地顫房搖的情況。
三月二十五日,由王新民老師和我發動並帶領三十名男生,把碎磚與白灰膏調和悶了一天。第二天早晨運上房頂,用三齒和木頭棒子搗錘到上午,才把師生宿辦室房頂錘好。就這樣,師生的四間平房宿辦室終於徹底建成了。
時光飛逝,這五名學生都已經七十多歲了,有了孫男娣女,熬成爺爺輩份了。與我當年和拉一輛車、鑽一個被窩的李季山,曾在邯鄲地、市中級法院工作,當過審判廳廳長,現已退休在邯鄲市居住。
我現在也已八十歲了。每當與這些學生謀面時,都要提及此事,把拉白灰的艱難困苦,當作人生最美好的經歷和記憶。
本文記錄的是作者和自己的學生拉灰經歷,同時也把我們村的燒灰場景做了展示,把文章挪到,也好隨時翻閱,感謝作者,讓我看到我未有來到人間時的北掌灰窯場景。
沙河市北掌村,是我的根。